翌日巳時，沈容姬已經是正坐在司寶局過目賬本了。

這一眾宮娥自從上回受到過沈容姬的懲處後，已然是不敢太過明顯的偷懶了，也心知這司寶局日後是沈容姬做主。

曹充華同玉美人已是不大作用了。

沈容姬一邊看賬本一邊飲茶，喝多了不免覺著口苦，細思飲茶能提神便也就忍了下去。

放下賬本後，一眼望下去，一心尋人的沈容姬楞是沒找到上次見到的傻姑娘。

倒是她這一舉動嚇得宮娥們不輕。

阿春掃過所有宮娥，心已明了，上前道，“婕妤，八兩昨兒個害了風寒，睡得過沈，婢子喊過她幾次也沒喊起來。是不是要……”

沈容姬忽然擡頭，頓時想起來了，那個丫頭是叫八兩呀！

一看這神情，底下的阿春便知自己果然沒有猜錯。

沈婕妤是極其看重八兩的！

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嘛？一想到自己入宮三四年也不見有哪位貴人賞識，心生寂寞，一剎那，竟不大在乎了。

“既然八兩害了病，該好生歇息，如此一來……你是……”賬本記錄整理完事了，還得清點下倉庫貨物，最後核實看看遺漏了什麽物品。

阿春一怔，急忙道，“婢子阿春！”

“也好。你們幾人極力配合著阿春和八兩清點倉庫物什，珍貴之物定要慎重待之，不得有任何損壞！”沈容姬端坐之時頗有大家之氣，眉目中更是微有英氣，說的話自然而然入了宮娥們的心底，不敢不牢記。

在一眾人等以為訓誡就此散了時，心中暗喜的阿春又站了出來，朗聲道。

“回婕妤的話，在您說過五日之內要整理完賬本時，婢子……曾去倉庫整理過珠寶玉石等物。情況與賬本上的相差僅有三樣寶貝，分別是……”

話還未完，越說越來勁的阿春竟然被沈容姬當眾呵斥。

“這也就是說，我交代給你整理賬本的任務時，你不是一心用在賬本上，反而是提前去處理倉庫裏的東西？”

“我是該誇你有遠見，還是……好逸惡勞？”

聞言，阿春漲紅了臉，耳根紅得好似要出血。

偏偏又著急得不知說什麽好。

平常與阿春相處得不錯的姐妹竟沒有一人站出來為她說話。也有幾人低垂著個腦袋，眼底盡是譏笑。

沈容姬自然清楚宮娥們的小心思，卻也沒有揪著的必要。而是繼續盯著阿春，“你在做賬時需要借用其餘人的觀點嗎？又或者說，你連個賬本都不會做，直接下筆，連前賬都不看的。”

明面上聽著是在訓斥阿春，實際上沈容姬是在告誡阿春不必要過於在乎其他人看法，同時，也不能急躁，想著一蹴而就。

大感丟了臉面的阿春也覺著氣憤，尤其是在姐妹們的無情嘲笑之下。

突然之間，阿春似乎想明白了什麽。

沈婕妤這是在提醒她，而非是真的看不起她。擡頭正好同沈容姬對視，感受到那雙眸子的善意後，阿春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。

周遭的哂笑一下子變得可笑了。

仿若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。

目的已達成，心情愉悅的沈容姬擺了擺手，笑道，“該做什麽做什麽，不過你們可都聽清楚了。倉庫裏的任何東西，我不管是什麽，有沒有用，全部都要清清楚楚地記檔！少了什麽，一並報給我。”

“婢子們知道了！”宮娥們規矩道。

謝容華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後宮，宮娥們又是最好事閑聊的，知道的細節也不比當時在場的人少到哪裏去。

在沈容姬一離開後，少有幾個宮娥拐著彎諷刺阿春，有的則是刻意拉攏，好不熱鬧。

徽音殿。

袁齊媯躺在榻上流下一行濁淚，一夜之間恍若又老了十歲。

“殿下……”湛露輕聲喚道。

醉心花的毒明明是已經解了，為何皇後還會大病臥床，更是在天亮時咳了血，連常侍醫都束手無策了。

“湛露，你先出去。讓皇太子過來一趟吧！”

雖說她服侍皇後十幾年了，但皇後終究不是絕對信任她的，想來是有要事同常安榮商榷，連她也不能知曉。

“是……”

待湛露去後，四肢乏力的袁齊媯嘆了嘆氣，只怕是再過不久，她會全身都毫無知覺了吧。

“常全福……那藥你且多備幾份，你應該清楚，但凡是這事透露出一丁半點，本宮會有千百種方法折磨你常家之人！”

“老臣……不敢！”常安榮沈吟了會，才應道。

今天他所做之事，傷天害理，來日也理應是他下地獄去，去贖罪。

良久，袁齊媯幹睜著眼睛，自言自語道。

“一群蠢貨啊！”

“任你們懷疑多少狐媚妖女，又哪裏曉得那醉心花之毒卻是我親手下給自己的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“又是該朝貢了，又是一波新人，無論如何，本宮絕對不允許再有皇子降生，威脅到皇太子的地位！”

話說沈容姬剛回去宣光殿，劉昶就走了過來，手裏還攥著一個淡青色的紙鳶，宛如忍冬。

“沈婕妤你瞧這是什麽好玩意兒？”

三歲小娃白嫩甚是討人歡喜，又得聰慧，叫得沈容姬也起了玩心，當即蹲下拿了紙鳶玩賞。

華容婀娜，令我忘餐。

似乎是陳思王的《洛神賦》，不大可能會是劉昶提筆所寫。

沈容姬拿著紙鳶在劉昶眼前晃了晃，一手捏上了後者的臉蛋，笑問道。

“九皇子，這個紙鳶是何人贈與你的？”

“非也非也，此物是父親交代我要轉交與你的，並非是我的。此約指亦如此。”說著，劉昶白乎乎的小手伸進衣襟中，掏出一個白玉指環，而後如釋重負。

一聽，沈容姬看著手心裏的約指發楞。

劉義隆是在搞什麽鬼？

君恩薄如紙，回頭直接丟妝奩中便是了。沈容姬如是想。

“雖已入春，但這氣候還不適宜放紙鳶，不如先將這個紙鳶放在我這裏，等踏青那會了再拿出來玩？”

誰知劉昶一本正經道，“這是父親精心為你準備的，自然是沈婕妤說了算的，不必過問於我一個晚輩。再說了……我那會還不一定有時間玩鬧呢！”等著他的可是一大撂聖賢之書。

“也好。不過，將至午時，正巧謝容華不在，不如去我的十裏香嘗嘗鳶落的手藝？那丫頭可是掌廚很多年了。”

她一個這麽大的人，蹲下身子請問一個孩子的意願，還真有些不大習慣。也不清楚應該怎麽和孩子相處。

也確實如此，她都沒有怎麽和劉彧一起玩鬧過，這一世也該好好補償下兒子了，不再留下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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